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撰文/ 今周刊專欄作家  李尚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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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在讀書的時候有一個兄弟叫小楠，這人不喜歡講話，做事非常有目的性，每次我們在一起聊天的時候，他總是能直入主題，然後做出一些總結性的結論，最後讓我們不知道如何接下去。

每次我們幾個做出格的事情，他總是最理智的人；每次我們幾個喝酒喝成狗的時候，他就是那個負責把我們送回去的人。雖然是好朋友，但是每次我都會壞壞地想，他這輩子的生活可能就是這樣，不會有太多出彩的地方，不會出大錯誤，也不會有讓我震驚的彩蛋。

有天我和朋友東商量著，說：「這貨每次都看我們喝多，哭得跟狗一樣，這次我們兩個一起灌他，非要讓他說點兒淚奔的事情，即使他沒有，也要看看他內心深處到底裝著什麼。」

那天，我拿酒杯不停地碰他的瓶子，東一次次和他乾到瓶子翻過來，直到看到他癱坐在凳子上開始笑，然後，講了一個關於他自己，而且讓我震驚的故事。

那是一個暑假，高三的學生丟掉書包、燒掉課本，開始瘋狂地旅行，開始了再也不用遮羞的戀愛，開始了馳騁在球場上的比賽。而小楠，卻已經開始糾結自己報考的志願了。因為父親是部隊的，小楠從小就給自己定下了目標，說自己以後也要報考軍校，為國效力。

可是，小楠的父親堅決反對小楠進入部隊。

其實一個家長不讓自己子女承繼自己的事業有兩個原因：一是明白自由的可貴，知道自己有自己的生活和喜愛，孩子也是一樣的，不能將自己的想法強加給孩子，這種家長是偉大的；二是深知自己的生活不是自己想要的，自己已經過得難受了，而孩子明明可以有更好的選擇。這種家長，更偉大。

而小楠的父親，不管基於哪種考慮，就是堅決反對他考軍校。

兩個人吵了幾天後，無果。小楠的父親拿走了小楠的報考表，藏了起來，準備幫他報好了再告訴他。第二天，抓狂的小楠不見了。

父親找了他兩天，焦慮得到處打電話。而此時此刻的小楠，一個人去了大興的一個特種大隊，靜坐在門口。那天是一個熾熱的日子，知了叫破了天，鳥也張開翅膀像老鷹一樣準備展翅高飛，而且一輩子不準備停下來。

門崗看到一個大男孩坐在部隊大門一天一夜了，好奇地走過去，看著小楠，問：「小夥子，你是幹嘛的？」

小楠抬起頭，慢慢地說：「我要見你們政委。」

那天下午在政委辦公室，政委打電話給李楠的父親，終於，他父親妥協了。

可是，這不是一個勵志故事，這世上其實沒有什麼只要堅持努力就一定能成功的故事。因為如果錯誤的路走了下去，留給你的只是死路一條。有時候會覺得，世界上的心靈雞湯太多，只是告訴你要堅持，卻沒有人告訴你在一條錯誤的路上怎麼絕處逢生。

小楠走進自己夢寐以求的軍校，訓練比別人都刻苦，表現比別人都好。別人跑步跑五千米，他就跑一萬米；別人學習到九點，他就學習到十一點。大二，他遇到了同樣愛在圖書館看書的我。我們成為好朋友，喜歡聊聊自己這週讀過的那些好的文字和一些新的想法。

我們一起做過的瘋狂的事情很多，我曾經把這些故事寫成了小說，後來因為話題太敏感而最終沒有發表。

我們甚至無話不談，可是，卻清楚地明白，我是注定要離開這個環境的，因為我生性喜歡自由，不願意被束縛；而小楠不一樣，他有很強的忍耐力，喜歡這種堅韌不拔的日子。雖然路注定不同，但是都互相祝福著彼此。一年後，我離開了軍校，去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了。

本來故事到這裡就結束了。可是，兩年後的一天，我接到了小楠的電話。在此之前，我沒有了小楠的所有資訊，只知道他被分配到最艱苦的地方了，那裡連手機都不讓用。據說那裡方圓幾十公里都沒人。

小楠說：「尚龍，明天我想去找找你。」

我說：「你還活著呢，哈哈，可是你怎麼出來啊？不是不讓出來嗎？哎，不是不讓用手機嗎？」

小楠說：「你別管了。」

那天，我和東、耗子幾個好久不見的好兄弟聚在一起，見到黑了許多且兩年沒消息的小楠。我們以為小楠帶來一個升遷的消息，後來小楠喝了一杯酒，緩緩地說了一句震驚全場的話：「明天哥兒們就能退伍了。」

那天晚上除了他充滿希望的笑容，我就只能隱隱約約地記得大排檔的嘈雜和喝酒擼串的自由。他說：「來到最艱苦的地方，該體驗的都體驗了，也該換個生活方式了。」

他繼續說：「一開始父親不同意，單位領導也不同意。尤其是我爸爸。我兩週沒有接他電話，哈哈，我又想起了五年前的那個夏天。」

我問：「那你想好以後要幹點什麼了嗎？」

小楠說：「可能會做和攝像有關的事情吧，我最近在學習呢，算是初學吧，跟你這個大導演不一樣。但是無所謂了，反正我們能常聚聚了。」

這個時候，東問：「可是，畢竟堅持了五年了，你不覺得這五年白白浪費了？要是這五年學習攝像就好了。」

小楠喝了一杯酒，說：「其實不存在白活的日子。不經歷那些，我永遠不知道自己愛什麼；不經歷那些，我永遠不知道現在的生活是多麼可貴；不經歷那些，年老的時候，我一定會後悔這些沒做只是想想的日子。」

那天，我們喝了很多。然後在 KTV 唱著五月天的《鹹魚》，哭得稀里嘩啦。忽然明白，其實這個世界上沒有所謂一條白走的路。就像你走在一個十字路口，你永遠不知道下一步你要向東南西北哪一個方向。

有些人在行走的時候有高人指路，告訴他們這條路可以這樣走，那條路走完會是什麼樣的，雖然容易了很多，可是失去了那種未知的快感和有趣的不確定性。有些路，只有你走過了、走錯了、走進死路了，才知道這條路是不能走的，這樣並不影響你的速度。

因為，生活，和速度無關、和終點無關，和路程上的風景、和陪你的人、和走路的心情息息相關。雖然你的路走錯了，但是你看到了別人看不到的風景，一路上認識了你一輩子可能會擦肩而過的人，聞到了那些可能永遠不會經歷的鳥語花香。其實，沒有哪條路是白走的。

我記得當時讀喬丹自傳的時候，裡面有一句話很感動我，他說：「如果不打兩年棒球，我永遠不知道自己這麼熱愛籃球。」我想，如果喬丹不打兩年棒球，而是在拿到三年總冠軍戒指後，繼續另一個三年的 NBA（美國男子籃球職業聯賽）生涯，他不可能最後拿到六枚總冠軍戒指而成為 NBA 賽場上的傳奇。

有時候我會覺得，明明兩點之間最短的距離是線段，上帝為什麼讓你繞著走。後來隨著成長，開始明白，兩點之間的線段雖然最短，但是那條曲線是最美的。而世界上美麗的圖畫，很少有直線，都是由一道道曲線構成的。

小楠的故事到此就結束了，現在的他我也不知道在哪，只是知道他終於邁出了第一步，或許他以後想來當導演也不一定。無論如何，這一路，他看見的風景、經歷的事情，是錢都無法買到的。

沒有什麼路是白走的，沒有什麼事情是白做的，這些看似無意義的事情，都是成長的基石。在我們的生命中的每個插曲都有著自己該有的意義，所以不要抱怨為什麼不早點兒做，更不要後悔要是做了什麼就好了。

你有後悔、抱怨的時間，不如整裝待發繼續前進。有時候只有走錯了路，才逐漸明白自己要的未來；只有交錯了朋友，才逐漸知道什麼是患難見真情；只有愛錯過人，才逐漸懂得真愛是什麼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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